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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情姊妹花-江蕙的故事●之四

在三重沿桌托缽客人賞錢打發式的走唱
真是好像乞丐一樣
但是能夠賺十塊錢貼補家用
我已經很滿足了


走過台北橋,到了三重埔,就好像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橋的那一邊樓房林立, 如果是大家閨秀的話,那麼,橋的這一邊,就是小家碧玉了。那時候的三重 埔,是一個大家閨秀掩鼻而過的下層社會。

我的新家,在台北橋邊,走幾步路就是淡水河,叫河邊北街,是一排低矮的木 造平房,一間一間緊緊靠在一起,好像深怕大風一來,會被吹倒似的。夏天颱 風季節,更飽受淹水髒臭之苦。很不幸的,這裡是下層社會的更下一層,是我 們窮苦人聚集的貧民區。

隔壁人家有的撿破爛,有的靠『酒矸通賣沒』餬口,而阿爸還是雕刻他的木偶 人。搬到三重之後,我重新開始到學校上課了,一面還是學唱歌,不過,我換 了一位老師,因為以前在北投那位『那卡西』師傅死了,聽說是被人殺死的。

阿爸逢人便『推銷』我,碰到一些演布袋戲,或住在附近作樂師的叔叔伯伯, 阿爸便說:『我有個女兒叫阿惠,滿會唱歌哩,有什麼結婚酒席這款晚會,幫 忙一下,沒錢沒要緊啦,讓他去見識磨練一下。』

阿爸這樣做我覺得很難為情,好像在賣東西一樣,不管認識不認識,人家理睬 不理睬。但是有一天,機會真的來了,一位包辦酒席的叔叔缺人手,答應阿爸 讓我去試試看。

『阿惠,緊來,阿爸幫妳化妝。』那天,阿爸非常興奮,為了出師順利,他親 自動手幫我打扮,幫我擦粉抹口紅眼睛圖的黑黑的,還從箱子裡拿出好長一紽 假髮,用細鐵線綁在我的頭髮上。

『阿爸,我覺得我好像在般布袋戲的木偶喔。』我照著鏡子,忍不住這樣說。 阿爸的確把他做的布袋戲木偶的全套功夫都用在我身上了。

阿爸還不知道從哪裡借來一套衣服,化完妝,穿起來,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 看起來像十五、六歲的小大人一般。叔叔帶我到結婚喜宴的地方,客人好多, 樂隊響起,地一首歌我唱的是『默默祝福你』。課人們只管談笑吃菜敬酒,好 像也沒有什麼人注意到我,我只管自己放開喉嚨大聲地唱。

第二首歌是一首台灣歌,邱蘭芬唱的『港都戀歌』,很出名的:

   淒涼命運最無情
   害阮無凍見光明
   船頂螺生哭悲情
   可比為阮抱不平
   誰同情?誰同情
   誰人來同情
   港都海風吹莫停
   引阮心頭凝
   無情命運來戲弄
   害阮看無恩情人
   無論水敗我甘願
   堅心完成純情夢
   走西東,走西東
   要找你一人
   港都夜雨像春夢
   引阮木眶紅

吵雜的環境我也不管,這裡不像北投的飯店,有一個台子,我站在台上唱的很 安心,一點也不怯場,唱到『走西東』的時候,還會比手勢,比來比去,客人 沒有注意到,在我身後的樂隊叔叔卻注意到了,很驚訝這個小妹妹第一次上台 ,不但聲音嘹亮,表情動作都有,節拍也抓的滿穩的,從那一次開始,就常常 找我到各種酒宴晚會上表演了。

三重在靠近中興大橋那一邊,有一間茶室,名喚『豆乾厝』,是有小姐作陪的 那種地方,很低賤的,提供下層社會人解悶的去處。後來,阿爸的一位朋友, 就開始帶我帶『豆乾厝』去走唱了。

那位叔叔問我會不會彈吉他?我說不會,他說沒關係,妳拿在手裡隨便撥,只 要有聲音出來,開口唱就行了,反正混生活嘛。而且我從小影養不好,長的又 瘦小,十歲出頭的年紀卻像七八歲一般,小小的個子,奔著大大的吉他,反而 能博得客人的同情。

我在茶室裡,一桌唱過,換另一桌唱,這家唱完,在換另一家;也不管客人愛不 愛聽,站在桌前就唱,有的客人一看見我,很不耐煩皺著眉頭,揮手叫我走開 ,一些坐在客人身邊的小姐會幫我講話:『這個小妹妹好可憐哪,沒有關係啦 。』一曲終了,客人就賞個五塊十塊錢,一天唱下來,我把所有的錢都交給叔 叔,他再給我工資十塊錢,我原封不動回家交給阿母。現在想起來,在三重沿 桌托缽客人賞錢打發式的走唱,真是好像乞丐一樣,但是能夠賺十塊錢貼補家 用,我已經很滿足了。


作者自序江 蕙之一江 蕙之二江 蕙之三江 蕙之四江 蕙之五
江 蕙之六江 蕙之七江 蕙之八江 蕙之九江 蕙之十
江淑娜之一江淑娜之二江淑娜之三江淑娜之四江淑娜之五江淑娜之六
江淑娜之七江淑娜之八江淑娜之九江淑娜之十江淑娜十一後   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