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取自【壹週刊】第84期(壹週刊版權所有)

壹週刊 2003.1.2 - 1.9

撰文:王慧倫 攝影:蔡宜謀、張繼中


  歌壇人稱「二姐」的江蕙,光聽這個綽號,就能嗅出幾分濃烈的江湖味。

  在清苦家庭中排行老二的她,兒時的願望是「要賺很多很多的錢」。今日的江蕙,的確賺了很多錢,單是加盟新東家的簽約金,便高達新台幣一億二千萬元,成為國內身價居冠的女歌手。比起當年九歲的她,一天從頭唱到尾只能領到十塊錢酬勞來說,簡直天壤之別。

  「天底下有很多甘苦人,我阿母說過,做什麼事都要盡求完美,不能造就自己的遺憾!」「遺憾」,怎麼可能沒有?她越是追求完美,感情的缺口似乎也越大。只是習慣遊走江湖的她總是以一句「這嘜問啦」四兩撥千金,然後話鋒一轉,變成了「貓狗經」,恍如金剛罩護身,面對我的花拳繡腿,一直笑嘻嘻。

  苦情歌唱得太多了,江蕙開始學懂了笑,眼前換上青春無限「娃娃頭」的她,也變了,大方邀請首次見面的攝影助理們共進晚餐。忽然間,過去我認識的那個缺乏安全感、習慣高築城牆的江蕙,居然也大步邁開,熱情走出城堡,主動伸手擁抱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傍晚七點許,我們與「二姐」江蕙相約在「相思李舍」拍照,燈才剛架好,全身牛仔勁裝的「二姐」已經帶著滿臉笑容臨門而入,直到她一腳踏上店內的木質地板,眉宇才忽然出現一絲絲糾結。原來,進入這家咖啡店是要脫鞋換「拖鞋」的,等到脫完鞋她雙手闔十,一邊隔空用「唇語」向我說著:「我ㄝ腳指甲修得『水水』,可以秀一下給大家欣賞囉!」

  果然,江蕙一雙腳指甲個個渾圓有型,腳跟肌膚雪白柔嫩,連一片因鞋背走路摩擦出的老繭都找不到。儘管如此,一旁的我仍然心知肚明,要秀指甲的原因,不過又是因為她那無可救藥的「潔癖」犯了,不敢穿上來往顧客公用的脫鞋罷了。

杯子向右看

  「要說龜毛,今嘛我性格也已經改金多了,以前連家裡杯子的擺置方向不一致我都會抓狂,來家裡的客人都曾虧過我,連當江蕙的杯子都得向右看齊排排站!」

  江蕙的形容聽來一點都不誇張,根據她相識近三十年的助理億文描述過,江蕙連一把黃色梳子都已經有十五年以上的使用期限,難得的是這把梳子還完全不脫色、不沾一絲髮垢,保持得跟全新時沒啥兩樣。

  龜毛個性放在工作上,江蕙力求完美的性格更為顯著,嗓子容不下一點瑕疵。一唱二十年至今,她錄音時還有個習慣,就是車上隨時放著「發聲」CD,錄音的車程裡,她一路跟著CD開嗓發聲,踏進錄音室時,聲音早就蓄勢待發,甚至一次OK,完全不浪費任何一塊錢的錄音費用。

  江蕙長年有「內耳不平衡」的宿疾,但是她對自己的vocal特別在意,有時聽力好到連歌詞中一個咬字不清,她都能喊「卡」,堅持重來。

  這次錄製<遙遠的等待>時,江蕙在三更半夜錄音完後,返家路上試聽母片時發現自己歌詞裡一個字咬字不清,顧不得製作人陳子鴻早驅車返回汐止家門口,硬是將他電召回錄音間重錄。

  有了那次經驗,工作人員乾脆每次配唱完都先請「二姐」回家,然後錄音器材繼續開著,確定半小時內沒有任何電話才放心各自回家補眠!

根本輸不起

  無論是當年歌聲悲悵的初生之續「江蕙」、綜藝節目裡能歌善道的鄉土村姑「春嬌」;還是如今金曲獎連續三屆穩奪區冠的金嗓子,「江蕙」這個招牌在歌壇不但歷久不衰,而且還越擦越響亮,或許就是因為阿母曾告誡過的,「做人要力求完美」,從小窮怕了的江蕙為了出頭天,根本「輸不起」。

  小時候家住高雄的江蕙,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半被阿母搖醒,躡手躡腳收盡細軟後,靠爸爸湊來的五張車票躲債躲上了台北,投靠北投一位靠野台戲裡搖轉布袋戲為生的阿白。從此爸爸也跟著靠雕刻布袋戲木偶為生,媽媽則是手工縫製些木偶衣服貼補家用。

  由於家境清寒,從小江蕙與妹妹江淑娜的衣服、裙子都是破了補、補過再穿,更別說有多餘的錢買手帕、襪子這類東西。

  當時小學一年級的江淑娜,上課沒有穿襪子被同學取笑:「大家快來看,江淑娜穿鞋子不宗襪子,好驢喔!」個性柔弱的江淑娜頓時羞紅了臉,連頭都不敢抬,一個人坐在角落痛哭。那時,比淑娜只大一歲的江蕙放學來接妹妹回家,一見到她流淚,劈頭就是一句:「怎麼又在哭?那麼愛哭,又怎樣啦?」

  正當江淑娜邊哭邊說,一位剛才笑過她的男同學忽然出現,江淑娜才用手指了一下,江蕙已經氣沖沖的一個箭步上前「啪」的賞了對方一個巴掌,才拉著江淑娜離開。「以後不要那麼愛哭好不好?沒有穿襪子有什麼關係,沒有穿襪子才不會得香港腳!」當時江蕙一邊告誡著江淑娜,淚水卻早已不聽使喚像珍珠斷線般散了滿臉。

呷過苦的人

  之後,靠自己四處演唱闖出名號的江蕙,以一首<惜別的海岸>入主台語歌壇,賺錢速度更從當年兒時一天十塊錢、一百塊錢的收入,狠狠竄升了上千倍。人紅半邊天的江蕙仍然繼續演唱,只不過演出的舞台已從那卡西、酒店、秀場換成了電視螢光幕。但不論怎樣,她從小「行俠仗義」的個性依舊沒變。

  加入大信唱片成為天后後,江蕙對身旁工作人員仍多有照顧,知道其中一位工作人員父親過世,母親出外謀生,只得依靠祖父母扶養照顧,只要每逢過年過節,江蕙一定扮散財童子,以「發紅包、沾喜氣」為由,特地包個「重量級」的大紅包給對方,就怕助人的心意反而傷害小女孩的自尊心。

  「我嘛呷過苦,瘦儉(窮苦)過來的啦!」

  加入新東家動能,江蕙更是前一天預先檢查隔天所有通告,只要一天不超過三個,她還不捨得公司花錢請專業化妝師,寧願自己大費周章地上妝,甚至連收工後體恤工作人員的宵夜,只要額度超過三、四千以上,她也會自掏腰包埋單,就怕隨行的工作人員回公司報帳時有壓力。

絕口不提愛

  行走江湖多年,江蕙武功再好,感情依然是她的死穴,只是這些年始終三緘其口。「情歌能婉轉曲折唱得這麼深,訣竅在哪裡?」我問。她半開玩笑的回答:「當然,沒有傷過心的人,怎會知道痛在哪裡!」

  那有多傷心?有多痛?無論怎樣問,她都以跑慣江湖的口吻頻頻打著太極拳,甚至陣前反將敵軍一招:「借問,世間上男人有幾個不花心?」這一問,倒問得在場所有男士們個個點頭如搗蒜。

  出道二十年來唯一公開過的戀情,是江蕙剛出道時和洪榮宏相互扶持的銀色戀曲,只不過當愛已成往事,她只悠悠感嘆說:「我好久沒和洪榮宏聯絡了,他過得應該不錯吧!」
  九歲開始在北投「那卡西」走唱維生,想必要看盡來往人客酒酣耳熱後發生的風花雪月,應該不難。

  傳張菲、費玉清兄弟過去曾雙雙追求她,她又是大剌剌地一句「拜託」!「我們三人情同姊妹,我好幾次帶著助理、費玉清帶著他媽媽四人一起出國散心,純粹是友情啦!說什麼結婚,張菲嘛說過,像我這種潔癖一堆又龜毛的女人,又兇又沒女人味,超級難相處的啦,不要害人家。」

總是扮男人

  對時下流行的姊弟戀,江蕙到是沒這麼悲觀。「ㄏㄟ嘸蝦米啦!不需要想那麼多吧!有個年輕弟弟來愛為什麼不要,我之前在美國交的男友也比我小好幾歲,啊!這嘜寫啦∼反正只要不是嘴碎、不負責任的男人就阿彌陀佛囉!」

  「我這個人完全沒有女人味,就算對我的男人講話也是兇巴巴的,沒辦法,從小獨立負擔家計總是扮演著男人的角色,要怎樣撒嬌?我真的不會!」

嘮叨狗媽媽

  沒了男人,江蕙索性養起一屋的貓狗作陪。原本怕狗的她,十一年前某一次秀場結束,見到好友費玉清經常餵食路旁皮膚潰爛的野狗而受到感召。「我的第一隻『小白』,是半夜開車回北投時在路上發現的,牠當時兩個月大,被車撞過後滿口是血蹲坐在馬路上,後來我鼓起勇氣抱著牠直奔大業路上的動物醫院敲門,獸醫說當時如果我沒救牠,牠早就內出血上天堂了!」

  「你聽過主人幫忙接生小狗的故事嗎?我就替我們家『阿花』接生了三胎,見到小狗一丸一丸的掉出來,覺得母狗實在太偉大了。」今年江蕙的流浪狗「阿花」生第三胎時難產,兩隻小狗相隔十二小時才生完。當晚江蕙整晚熬夜相伴,還不時伸手按觸阿花的腹部,直到黑抹抹的垂死幼狗在阿花哀嚎聲裡落地,江蕙才滿臉是淚地鬆一口氣。

  聽她像個媽一樣嘮叨,竟想起眼前的江蕙,不是個人見人怕的超級潔癖狂嗎?怎可以眼巴巴望著家裡上百萬的木質裝潢供愛犬們閒暇磨牙,再不狗毛、狗屎滿地囂張?「唉呦!哪隻貓狗不是這樣嘛!都是這樣啦!都是這樣啦!」見到她滿臉幸福,我才明白,「龜毛」有時也會被愛心融化,只可惜,不是男人的心。

棋逢敵手

  個性龜毛的江蕙,遇上相思李舍的潔癖老闆,我彷彿身在武林,看高手過招。拍照期間,老闆拚命趴在木質地板上擦地,江蕙隨行的宣傳更不小心打破了桌上很有紀念價值的古董糖罐,老闆罵個不停,現場的低氣壓讓人喘不過氣。

  為了化解尷尬氣氛,江蕙忍不住又使出俠女性何出馬為大家解圍,她主動上前與老闆寒暄著:「頭家,很賢慧耶!結過婚了沒啊?」沒想到老闆悠悠回了一句:「結過了!」

  江蕙只好轉過身對著我們擠眉說道:「是喔!很可惜耶,不他擦地、我擺杯子,還滿登對的說!」

  不懂挑剔的我,只好一直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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